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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情初動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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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

紅縭看了說話的紫媚兒一眼,垂眸不語。

紫媚兒雖然刻薄,說的話卻也不無道理,大家只看到連二公子誇下了海口要以五千金替青月贖身,卻仿佛都忘記了昨天夜裏香微的下場。

女人便是這樣的好騙,這樣的善忘。

香微將自己存下的體己銀子都交給了男人,都沒有能夠安然離去,如今要連二公子在一天之內籌得五千金……豈非希望渺茫?

況且……聽聞連二公子一向被管得極嚴,如若不然,也不會因為逛青樓一事就被揍成那副鼻青臉腫的模樣……

想到這裏,紅縭忍不住看向青月,青月被這樣一大群女人嘰嘰喳喳地圍在中間,作為主角,卻是一臉淡然的模樣,仿佛她們討論的不是她一樣,看著她清清冷冷的模樣,紅縭心中不期然就響起了青月之前說過的話。

她說,人類的感情,一向都是這麽脆弱。

那樣奇怪的話,那樣奇怪的語氣。

其實……她也是不相信連二公子的話的吧?

不知道為什麽,紅縭這樣肯定著。

三、連二公子

被清歌苑大名鼎鼎的十二釵圍著嘰嘰喳喳了一個上午,到了午膳時間,青月終於有了喘氣的機會,去飯廳裏大快朵頤了一頓。

說來也怪,琉璃做的飯菜也是十分精致的,但她總覺得少了些什麽,以致於她意興闌珊的全然沒有胃口。之前她一直以為自己是吃慣了盤玉的手藝,所以才不習慣琉璃做的飯菜,可是自從來到翼城之後,不管是大街小巷的小吃,還是清歌苑裏的飯菜,她都吃得不亦樂乎,唯一能夠得出的結論大概就是琉璃作為傀儡,做出來的飯菜便刻板了一些,少了絲活氣。

青月這樣沒心沒肺的模樣落入其他人的眼中,便尤其顯得刺眼,倒是紫媚兒冷笑著說了一句,“八成她也知道連二公子不會回來,所以從一開始就沒有抱什麽期望吧,這女人比香微聰明多了。”

此言一出,大家面面相覷,都覺得紫媚兒這話竟是十分有理,當下也就拋開了那份羨慕嫉妒恨的心思,各自忙各自的去了。

雖然圍觀的人都散開了,但大家總還有意無意地向著青月的房間張望,就在眾人期待又忐忑的糾結心情中,天一點一點暗了下來。

連二公子……始終都沒有出現。

當最後一抹夕陽被黑暗吞噬的時候,清歌苑裏熱鬧了起來。

大家一樣都是身陷泥沼之中的人……誰也不想看到有人能夠爬出泥沼吧……既然大家都是滿身汙穢,她又憑什麽可以一塵不染?

大約是懷著這樣的心思,今夜的清歌苑比往日裏更加的熱鬧,各位美人也都一反常態地比往日更加的熱情起來。

青月懷抱著傀儡,坐在窗前,看著樓下熱熱鬧鬧的場面發呆。

“青月美人不是已經掛牌了,為什麽沒有她的花牌?”樓下,有一個不滿的聲音突兀地響起。

正在樓下招呼客人的絲碧瞧了一眼,說話的正是昨天競爭輸給了連二公子的鄭三公子,想想他折騰人的那些手段,絲碧笑了起來,把青月交到他手上,說不定就會逼出些什麽來呢,至於青月的花牌麽……她皺眉想了想,那連二公子昨夜離開的時候,竟是沒有把花牌上交,直接帶走了……

想到這裏,她將嘴角的笑意擴大了些,“我家小姐的花牌遺失了,這位公子若是想尋我家小姐,便隨我來吧。”

鄭三公子聞言眼睛一亮,竟有這樣的好事?趕緊二話不說跟上了那個領路的小丫頭。

註意到這邊動靜的紅縭看了一眼鄭三公子,又擡起頭看了看青月的小窗,便見青月正坐在窗前發呆,眼中不由得流露出一些憐憫的神色來。

青月註意到紅縭眼中奇怪的神色時,房門已經被絲碧推開了。

“小姐,這位是鄭三公子,是今晚的客人。”絲碧施了一禮,說著,便低頭退了下去,還體貼地帶上了房門。

鄭三公子並沒有去管那個帶路的小丫頭,只瞇起眼睛,上前一步,將青月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只覺得這容貌這身材,竟無一不美,當真是增一分則肥,減一分則瘦,不由得暗讚,果真是個難得的美人,難怪將連家那個書呆子迷得神魂顛倒的。

鄭三公子這樣猥瑣的神情讓一直被青月抱在懷裏的雨生有些不高興起來。

“青月姑娘,小生這廂有禮了。”鄭三公子卻是不知,只笑了一下,露出一個自以為風流倜儻的笑容來。

青月姑娘點點頭,“你要吃些什麽,我讓絲碧上菜。”

“對著青月姑娘這樣活色生香的大美人,那自然是秀色可餐的,哪裏還吃得下什麽菜啊。”鄭三公子笑呵呵地說著,便欺身上前,要去拉青月的手。

青月微微一閃,避開了他的手。

“美人莫羞,良宵苦短啊……”鄭三公子見一擊不成,嘿嘿笑了一下,又撲了上來。

青月有些著惱了,心下對這鄭三公子十分不喜,可他偏偏還是毫無眼色地撲上前來,實在讓她頭痛。

“你且站住。”青月皺眉道。

鄭三公子哪裏肯聽,心裏也疑惑,這美人怎麽跟條魚似的滑不溜丟,怎麽也抓不住呢。

正在青月和鄭三公子進行著追逐戰的時候,樓下突然傳來了一陣亂哄哄的聲音。

“青月姑娘!青月姑娘!”

細細一聽,竟是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青月甩開纏人的鄭三公子,徑直走到窗邊,便看到一個書僮打扮的少年正坐在院子裏哭天抹地。

“青月姑娘!快救救我家少爺!”

青月莫名地覺得那書僮有些面熟。

青月這一甩有些狠了,直把鄭三公子甩到了墻角,還狠狠地摔在了地上,鄭三公子再蠢也知道青月並不是在欲拒還迎地玩情調,而是真的在跟他對抗,不由得收了那風花雪月的心思,有些羞惱成怒了。

“已經被穿過的破鞋裝什麽清高,大爺我捧你場是看得起……”鄭三公子的話還沒有說完,便感覺自己左耳一痛,伸手一摸,竟摸到了一手血。

他臉上的表情一下子變得驚恐萬分起來,他的左耳……沒了?!

“再敢口出穢言冒犯我阿姐,就殺了你。”傀儡雨生冷冷地開口。

那冰冷的聲調成功堵住了鄭三公子欲沖口而出的驚叫,他戰戰兢兢地看著那個鬼氣森森的傀儡,嚇得尿了褲子。

青月也沒有看他,徑自推門下了樓。

走到院子裏的時候,剛剛那個哭天抹地的書僮正被兩個孔武有力的武師架著,準備扔出去。

“慢著。”青月開口。

青月的出現讓絲碧一驚,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樓上,鄭三公子在尋歡客中也算得上是一個狠角色,怎麽可能一聲不吭地就放跑了這已經到了嘴邊的肉?

那書僮見是青月,趕緊掙紮著撲了過來,一把抱住了青月的腳,“青月姑娘,你得救救我們家少爺!為了籌夠替你贖身的金子,我們家少爺把他最喜歡的字畫都賣了啊……”

青月看著那抱著自己的腿嚎得慘絕人寰的書僮,終於想起來他是誰了,他是跟在連二公子身後的那個書僮。

“你們家少爺人呢?”青月蹲下身,看著他,問。

那書僮見狀,吸了吸鼻子,可憐兮兮地抽噎著道,“他被抓走了……”

青月皺眉,“帶我去。”

那書僮趕緊點點頭,抹了抹臉上的眼淚,轉身帶路。

“小青月,這個時候你不應該離開清歌苑哦。”這個時候,莞美人的聲音忽然在門口響起。

青月回過頭,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為什麽。”

莞美人被這話堵得一噎,不由得豎眉道,“你已經是清歌苑的人了,自然除了清歌苑哪裏都不許去。”

“當初你可不是這樣講的。”青月定定地看著她。

聽到青月這樣直白不留情在的反駁,莞美人臉上的表情有些不大好看。

青月卻是慣不會看人臉色的,見莞美人訥訥地說不出話來,她便不再理會她,示意那小書僮帶路。

“攔住她!”莞美人看了一眼鐵青著臉的絲碧,趕緊開口喝斥道。

剛剛作圍觀狀的武師紛紛圍了上來。

此情此景,何其眼熟,與昨天夜裏發生的一切竟是那樣的相似。

想起香微的下場,在場的美人臉上都帶了幾分同情。

“讓……讓開……”這時,一個弱弱的聲音響起。

那書僮聽到這個聲音,如喪考妣的臉一下子亮堂了起來,他一溜煙跑到門口,“少爺?少爺?!是你嗎?”

隨著那書僮的大呼小叫聲,連二公子一瘸一拐地出現在了眾人的視線裏。

這位連二公子每次出場都相當的吸人眼球,此時他一身襤褸,頭發散亂,看起來仿佛剛從乞丐堆裏跑出來似的,而那張豬頭一樣的臉也愈加的精彩了起來,顯然是舊傷未愈,又添新傷了。

看到連二公子,絲碧的臉色一下子陰沈了下來,為了確保萬無一失,她明明將他打了一頓關在了城西那個廢棄的地窖裏,怎麽竟被他跑了出來……

“連二公子,你這是……”莞美人自然是不知道這些的,只是看著這不速之客,有些驚訝。

連二公子擺擺手,稍稍側過身子,示意莞美人看他身後。

眾人探頭一看,便見他身後大門口停著一輛馬車,那馬車上裝著一口大箱子,連二公子走到那箱子邊,頗有些費力地打開了箱子。

眾人便感覺眼前一陣金光閃閃,晃眼得很。

竟是一箱子的金子!

“我……我來贖青月了。”連二公子氣喘籲籲地道。

此言一出,在場眾人看著青月的眼神一下子都變了,從憐憫一下子又變作了赤裸裸的嫉妒。

莞美人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下意識地看向絲碧,在觸及對方冰冷的視線之後,打了個冷顫,趕緊回過神來,故作鎮定地笑了一下。

“連二公子說笑了。”

“我沒有在開玩笑!”連二公子急了,趕緊認真地道。

“太陽早已經下山,我們的約定早就無效了。”莞美人淡淡地道。

“怎麽這樣!”連二公子一下子瞪圓了眼睛,隨即有些可憐巴巴地懇求道,“我在路上出了一些狀況,但也已經盡力趕過來了,你就通融一下吧……”

他真的盡力了,在場的所有人都看出來了,看他這副淒慘在模樣就知道他一定吃了很多苦頭。

“嗷!”這時,樓上突然傳來一聲尖叫,終於從驚嚇中回過神來的鄭三公子血淋淋地沖下樓,一臉陰狠地瞪向被圍在中間的青月,“給我抓住她!我要殺了她!我要殺了她!”

在看到少了一只耳朵的鄭三公子之後,絲碧看向青月,眼睛發亮,仿佛一個獵人終於看到獵物掉進自己的陷阱一般,帶著不可名狀的興奮。

青月……終於露出她尖利的爪子了麽。

青月自然沒有想到這些算計,她只是定定地看著連二公子,眼神微微閃了一下,他竟然……真的依諾來了?

就算她再愚蠢,在看到香微的下場之後,也大概知道這清歌苑不是什麽好去處了。

而他,信誓旦旦地對她說,我不會讓你和她一樣的。

她沒有當一回事。

結果今天,他來贖她了。

他一臉鄭重地對她說,你且等我,我一定會在日落之前趕回來的。

她也沒有相信,畢竟,曾經她選擇相信與她相處了十六年的阿落,結果她對阿落的信任讓她輸了與將影的賭局,從此不得自由。

可是,他竟真的……來了?

明明人類的感情是再脆弱不過的東西,他又何以如此堅持?

“還等什麽!給我殺了她!殺了這個賤貨!”鄭三公子瘋狂地叫囂著。

“小青月,你竟傷了客人,實在太不懂事了。”在絲碧的示意下,莞美人沈著臉開口,“給我拿下!”

話音剛落,那些武師便撲了上來。

連二公子眼見事態竟然發展到這樣的地步,當下急了起來,趕緊擋在了青月的面前,因為太過緊張恐懼,竟然連話都講不清楚了,只結結巴巴地道,“別……別……你們別……”

那些被清歌苑養著的武師一向是囂張慣了的,哪裏肯聽,一拳便向著連二公子的臉揮了過去。

連二公子嚇得縮著腦袋閉上眼睛,然而那一拳卻遲遲沒有落到他的臉上,他等了許久,只覺得耳邊一片安靜。

安靜得……有些詭異。

小心翼翼地睜開眼睛,他楞住了,那個拳頭離他只有半寸之遙,而那個拳頭的主人正一臉不收置信地僵在原地動彈不得。

這詭異的情形讓現場再次安靜了下來,細看之下,才發現那男子是被幾根細細的銀絲緊緊地纏住了,被銀絲纏住的地方已經有血滲出,預示著只要那銀絲的主人再微一使力,便能將這孔武有力的男人分割成偌幹肉塊,而那銀絲的主人……赫然便是這次事件的主角,清歌苑的美人青月……

青月甩手將那男子拋到一邊,走到連二公子身邊,淡淡地道,“走吧。”

連二公子楞了一下,在領會到她話中的意思之後,立刻興高采烈地點點頭,隨她走了出去。

一路走過,剛剛還張牙舞爪的武師們竟是誰都不敢上前,紛紛後退,畢竟任誰都瞧得出那詭異的銀絲殺傷力之大。

誰也不想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一路暢通無阻地走到馬車邊,青月看了看那一大箱的金子,心中甚是愉悅,點點頭道,“一起帶走。”

“呃……不用留下當贖金麽……”連二公子不恥下問。

“不用。”青月看了莞美人一眼,淡淡地說道,“我沒有賣身契。”說完,在莞美人有些覆雜的眼神裏,坐上了馬車。

連二公子趕緊也隨之坐了上去。

“走吧。”青月見他遲遲不動,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我不會駕車……”連二公子一臉沮喪地垂下腦袋,不敢去看青月的臉,他好沒用好沒用好沒用啊……

在場所有人都默了。

不會駕車你是怎麽來的啊!明明沒有看到有車夫啊!

青月頓了一下,看了他一眼,從他手中接過韁繩。

雖然不會駕車,但對於操控傀儡,青月還是很有信心的,於是在青月的操控下,拉車的馬乖乖地驅車往前走了。

絲碧見勢不妙,這個當口如果不攔住她,以後她住到城主府,她再想下手便難了,當下便禦劍直追了上去。

四、要錢不要命

夜幕中,馬車一路飛馳,速度奇快且車身平穩,連二公子緊張兮兮地握緊了車把,一時直楞楞地看看那中了邪似的馬,一時又扭頭傻乎乎地看看端坐在自己身旁駕車的青月,總有一種如墜夢中的不真實感。

那夜月色朦朧,他在窗下,她在樓上,只一眼,他便將那副容顏牢牢地鐫刻在了心上,從此他才知道,原來這世間,真有一見鐘情這回事。

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魂牽夢縈的美人就在自己身側,人世間最美好的事情莫過於此,連二公子一時忘記了向前狂飆的馬車,忍不住搖頭晃腦詩興大發,但是青月根本無暇分心去照顧連二公子雀躍的心情,自然也不知道身旁這位頂著一張豬頭臉的公子正陷在自我陶醉的深淵裏不可自拔,此時的她正努力操控著那匹駕車的馬,雖然對於魂絲的運用早已經爐火純青,但畢竟操控活的物體這還是頭一遭。

正因為一心沒有二用,青月沒有發現身後帶著殺意一路禦劍尾隨著追來,且越來越近的絲碧。

待她發現的時候,一柄長劍已經閃著寒芒向著她的背心直刺了過來,“噗”地一聲鈍響,是劍身刺入肉體的聲音。

青月吃痛,手中的魂絲驟然失控,那駕車的馬仰頭長嘶一聲,猛地停了下來,大力地左右甩頭,噴著響鼻,一副躁動不安的模樣。

絲碧用力一抽,想收回那柄刺入青月身體的劍,卻發現那劍身竟是牢牢地卡在了青月的身上拔不出來了。

絲碧一向自詡為修仙者,且向來自視甚高,平日裏扮成清歌苑的侍女,在這個卑微的身份的掩飾下,總有一種隱秘的高人一等的心思,只覺得那些蠅營狗茍的人類男女在她眼中可笑極了。這樣一個自我感覺良好且總覺得自己淩駕於眾生之上的人,行事最忌諱“狼狽”二字,如今見自己的劍被卡住,覺得那使勁拔劍的動作實在有點不雅,於是當下便甩手棄了劍,淩空一個瀟灑的躍身,穩穩地站到了馬車前頭,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那一劍從後背直接貫穿到前胸,剛巧將那個面目精致到詭異的傀儡牢牢地釘在了青月的胸前,劍尖從那傀儡小小的胸口刺出,竟是在青月的胸前開了一個洞,雖是如此,這一劍刺得卻是十分的巧妙,雖然重創於青月,又卻不至於一下子要了她的命。

見自己一擊得手,又將傷口的輕重把握得如此恰到好處,絲碧的臉上不由得露出了一絲掩不住的得色來。

有血自傷口裏滲出,一點一點浸透了衣衫,直至將那個被釘在胸前的小小傀儡也染成了紅色,那些血流出一分,青月的面色便白上一分,她蹙了蹙眉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胸前的傷口,只覺得隨著那些血液的流出,她的身體也逐漸變得遲鈍起來。

“青月姑娘,請隨我回清歌苑吧。”絲碧看著面色蒼白的青月,一臉傲色地開口。

“你們……你們怎麽能如此蠻橫不講道理,青月只是暫住清歌苑,怎麽如今竟然連想走都不成了?!”見青月受傷,一旁被這突出其來的變故嚇呆了的連二公子一下子回過神來,有些氣急敗壞地道。

“清歌苑又豈是你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絲碧冷笑了一下,“連二公子,勸你不要多管閑事,免得自身難保。”

城主家的公子又如何,在修仙者的眼睛裏,凡人都如同螻蟻一般卑賤,身分尊貴又如何,也不過是尊貴一點的螻蟻罷了,本質上還是沒有區別的。

所以之前為了確保萬無一失,她才敢下手將這位城主家的二公子暴揍了一頓關在城西那個廢棄的地窖裏,只是想不到竟還是被他跑了出來,就他那副手無縛雞之力的德行,真不知他是怎麽逃出來的。

關於傷痕累累的連二公子是怎麽逃出她的重重禁制,離開那個地窖的,絲碧並沒有多想,只當他剛巧走了狗屎運,只是如今看著這被揍得跟豬頭一樣的連二公子又跑出來礙事,絲碧頗有些心氣不順,早知如此,還不如之前就悄悄一劍將他結果了,省得如今再費力氣。

這麽一想,她的眼睛裏已經帶了凜凜的殺意。

“還有沒有王法了!”連二公子看著青月胸前那個可怕的傷口,鼻子一酸,幾乎要流出淚來,他手忙腳亂地將青月護在身後,氣急道,“青月又沒有賣身契在你們手上,你們憑什麽傷了人還要扣著她!”

“王法?”聽了這話,絲碧意義不明地低笑兩聲,“王法是用來約束凡人的,又能奈我何?”

“你你你……”連二公子聽出了她的言外之意,當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又驚又懼地看著她,聽她的口氣,莫非她竟然是七弦門的人?翼城上下,無人不知修仙門派七弦門,他們自詡為仙,且向來不將凡人的生死看在眼中,出手極其狠辣,上一回有兩個修仙者在城南打鬥,一出手竟是毀了幾條街,房屋都成了廢墟不說,還死傷了好幾十人,偏偏連官府都奈何他們不得,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禦劍而去,為此,他爹城主大人腦袋上的白頭發都多了好幾根。

“速速隨我回去吧,也免得再受皮肉之苦。”連二公子那又驚又懼的表情取悅了她,絲碧收起了那一絲殺意,轉而看向青月。

“不要!”出乎絲碧意料之外地,連二公子再次不怕死地大叫出聲。

絲碧皺了皺眉,看著那明明十分恐懼卻又執意要擋在青月身前的連二公子,有些不耐煩地冷聲道,“不想死就讓開。”

“我不要!”連二公子忍著懼意握拳大聲拒絕,在觸及絲碧那毫不掩飾殺意的冰冷眼睛時,身子抖了抖,聲音一下子低了八度,帶了些哀求的意味,“……這樣好不好,這車上的金子都歸你,五千金呢,就當給青月贖身好不好?”

“不好。”話音剛落,一旁就有人開口拒絕。

然而這拒絕之人不是絲碧,卻是青月。

絲碧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死到臨頭還牽掛著那一車金子呢,竟不知這女子是這樣要錢不要命的人。

“青月……”連二公子小心翼翼地覷了絲碧一眼,見她沒有發怒,這才稍稍安下心來,趕緊拉了拉青月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再惹那煞神了,比起錢,當然還是命更重要啊,五千金買她一個自由平安,值啊。

“我本來就沒有賣身契在清歌苑,這些金子豈不是白白送給她了。”青月蒼白著臉開口,她說話極慢,慢得有些奇怪,可是神色卻是十分的平靜,態度也非常的堅決。

青月的話讓絲碧覺得自己的威嚴受到了莫大的挑釁,雖然那一車金子她並沒有放在眼中,可是眼前明明已經是任她魚肉的境況了,這女人竟然還敢跟她討價還價,簡直是莫名其妙不知死活。

冷笑一聲,絲碧決意給她一點顏色看看,她動了動唇,念了一段禦劍心法。

那還卡在青月胸前的劍立刻絞動了起來,隨著劍身的絞動,血液一下子加速湧了出來,因為血液的快速流失,青月的臉色變得愈加的蒼白了,她下意識想反抗,可是突然發現自己竟然連一個手指頭都動不了了。

漸漸的,她整個人竟是蒼白如雪,一點血色都沒有了。

“阿姐!”察覺到青月的不對勁,傀儡雨生大叫。

聽到雨生的喊聲,青月下意識想應他一聲,可是卻發現自己竟然已經全然動彈不得了,連嘴唇都沒辦法再動一下,那感覺……仿佛又回到了在墓中時木偶的狀態一般。

好奇怪……

絲碧卻是被那有些淒厲的聲音嚇了一跳,下意識看向那個被她一劍釘在青月胸前的傀儡,一眼望去,她忍不住下意識打了個寒噤,不知道那個傀儡是不是被血浸透了的關系,那雙琉璃珠制成的眼珠竟然也變作了血一樣的顏色!

濃濃的殺意撲面而來,仿佛一只無形的巨手,將她牢牢地定在了原地,讓她連呼吸都覺得萬分艱難。

直至此時,她才覺察出不對來。

剛剛那一劍,明明將青月刺了個對穿,卻是一滴血也沒有飛濺出來。

那些血……全都滲進了那個詭異的傀儡的身體裏。

一滴也沒有浪費……

面對這樣詭異的情況,絲碧不想承認自己害怕了,可是身體卻控制不住地顫抖了起來,她咬住咯咯作響的牙,強撐著再次念了一段禦劍心法。

那劍動得愈發的厲害起來,仿佛有生命一般嗡嗡叫著想要飛回主人的手上,可是卻仿佛有一股強大的力量在與她對抗一般,讓她無法如願,最終那劍身不堪重負,竟是一聲悶響,斷做兩截,掉在了地上。

青月疼得眉頭都擰在了一起,隨著劍被抽出體外,身體裏所剩不多的血一下子全都噴湧了出來,那些血較之前更為濃稠,顏色也更深,呈暗紅色。

那些噴湧而出的暗紅色的血糊了她懷中那個傀儡一頭一臉。

失去了身體裏的最後一滴血,青月的眼中一下子失去了生氣,整個人立刻黯淡了下來,仿佛一個精致的無生命的木雕般,相較於她懷中那個詭異的傀儡,此時的她更像是一樽大一號的傀儡。

看到青月被傷得那樣重,此時的絲碧卻是半點也高興不起來,她的視線被牢牢地定在了那個詭異的傀儡身上,仿佛中了邪似的半點由不得自己作主。

夜色驟然濃重起來,月亮隱入雲層,恍惚間,那個小小的帶血的傀儡神色變得極其可怕,面色猙獰如地獄裏爬出來的惡鬼,仿佛隨時便能將她一口吞噬掉似的。

絲碧開始有些後悔了,後悔自己不該冒冒然出手,她早該想到的,能夠讓師門如此重視的人物,又怎麽可能是泛泛之輩,早知如此,她便不該為了和白術置氣,而自作聰明地瞞下這個女人的消息……

然而千金難買早知道,這個世上是沒有後悔藥可以吃的,待她自那些可怕的幻象中找回自己的神智時,便驚恐地發現自己那柄斷掉的劍已經如活物一般向著自己飛了過來,一個回旋,十分利落地割裂了她的頸動脈,大量新鮮的血液一下子噴薄而出,她甚至能夠聽到自己的血液噴出時那“嘶嘶”的響聲。

她猛地瞪大眼睛,張了張嘴巴,想說什麽,卻只能發出“嗬嗬”的聲音,如壞掉的風箱一般。

那個可怕的傀儡……割裂了她的喉管。

一旁的連二公子見到如此血腥恐怖的場景,雙眼一翻,十分幹脆利落地昏了過去。

此時的絲碧早已經將風度什麽的拋到了九霄雲外,她倒在地上“嗬嗬”地叫著,雙手死死地捂住自己的脖子,想要止住那噴湧而出的血,然而那些血卻還是爭先恐後地從她的指縫裏流出,沾染得到處都是。

空氣裏一下子布滿了血的腥甜氣味。

月亮從雲層裏露出了一角,竟是透著詭異的微紅。

這時,青月的眼珠子忽然微微動了一下。

一滴濺落在路邊石子上的血珠顫了顫,滾落了下來,然後仿佛受到了什麽召喚一般,與另一塊石子上的血珠迅速融合,化作一顆更大的血珠,快速地游向了青月。與此同時,那些濺落得到處都是的血液也都爭先恐後地齊集了起來,湧向青月。

那些血液湧入青月的身體之後,她的身體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恢覆了生機。

“阿姐,她的血很不錯的樣子呢。”傀儡雨生開口,聲音尤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清潤稚氣,只是那聲音聽在絲碧耳中,卻仿佛地獄來的惡鬼一般。

“嗯。”青月點點頭,沒有註意到雨生的異樣,只是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感覺自己已經重新奪回了對身體的控制權。

修仙者的血,自然是不錯的。

只是……相比之下,還是眠秋的血更好些。

似乎……眠秋的血更適合她,否則,她也不會因為沾了眠秋的血而獲得了生命……

為什麽呢?一個人類的血竟然比修仙者的血更讓她喜歡。

相較於青月的淡定,絲碧此時卻是有些不大好受,脖子上的傷口已經令她十分的恐懼,然而更令她驚恐萬分的是,她感覺自己身體裏的血液突然開始躁動,然後爭先恐後地叫囂著要從她脖子上的傷口湧出來,她清楚地看到自己的血流入了青月的身體,她清楚地看到那個明明受了重傷的女人因為她的血而迅速地恢覆了生機,仿佛從來都沒有受過那一劍般……

以他人的血來滋養自己麽?

她是什麽人?

為什麽竟有這樣詭異的能力?

絲碧痛苦地捂緊了脖子上的傷口,感覺自己身體裏的血快要被抽幹了。

然而就在這時,青月五指微張,作了一個切割的動作,那些血立刻靜止了下來,絲碧緩了一口氣,覺得身體裏所剩不多的血也恢覆了正常的流動。

“這樣就夠了麽?”雨生問,帶著些許遺憾的樣子。

“嗯。”青月擡起雙手,微微動了動,感覺身體的契合度似乎更高了。

雨生自然能夠感覺到青月的變化,只覺得阿姐似乎更美了。不止是阿姐,剛剛那一劍將它釘在阿姐的胸口,阿姐體內的血似乎喚醒了它身體裏沈睡的一部分,讓它隱約窺見了黑暗的力量。

那是一種令人著迷的力量。

擁有了那力量,它應該就能保護好阿姐了吧,雨生想。

青月卻是沒有註意到雨生的想法,她側過頭看了一眼昏倒在馬車上的連二公子,“他怎麽了?”

“嚇昏過去了吧。”傀儡雨生撇嘴,心裏暗暗罵了一句膽小鬼,這樣沒膽,居然也敢來跟他搶阿姐。

青月聞言看了一眼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絲碧,只覺得她扭曲著臉甚是猙獰,看起來的確十分可怕,當下便點點頭,覺得自己十分能夠體諒連二公子的心情,“如此便快些離開這裏吧。”

這話聽在已經奄奄一息的絲碧耳中,讓她立刻生出了幾分希望,雖然失血不少,但她畢竟是修仙者,這對於常人已經算是致命的傷還不至於要了她的命。

“不用殺了她麽,阿姐。”下一刻,那個詭異傀儡的話便一下子又將她打入了地獄。

明明是那樣清潤稚氣的聲音,竟用仿佛是“不去吃飯麽”那樣的語調,不帶一絲殺意地說著如此可怕的話。

“不用。”青月不甚在意地說著,抱著那個血淋淋的傀儡,轉身坐上馬車,重新操控起魂絲駕起那匹躁動不安的馬,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繼續趕路。

嗯,對於魂絲的把握似乎也更輕松和精準了,青月想。

將心懸到嗓子眼的絲碧終於松了一口氣,覺得自己已經安全之後,她的心裏立刻湧出了一股深切的怨恨來,竟然將她逼到如此狼狽的境界,不可饒恕!

既然她沒辦法對付她,那麽……就將她交給師門吧,還能在師父面前立上一功,說不定還能因此回七弦門,再不用被發配在翼城打理一間小小的清歌苑,毫無前途可言。就在絲碧做了決定,有些費力地從腰間的繡囊裏取出一枚傳信符,打算將發現青月的消息傳回師門的時候,卻突然感覺到了一股刺骨的寒意,她下意識地側過頭,便遙遙地對上了一雙血色的眼睛。

那雙眼睛在這夜色中亮得嚇人。

坐在青月懷中的傀儡側過頭,看著那個膽敢傷了阿姐的女人,忽爾咧嘴一笑。

看到那個可怕的笑容,絲碧的呼吸一窒,幾乎是下意識地想逃,然而因為失血過多而脫力的身子卻是連挪動一下都困難萬分,只能眼睜睜看著那柄斷裂的劍再一次襲向自己,直直地刺入了她的眉心。

“撲”地一聲鈍響,是斷劍刺穿她顱骨的聲音。

她……不該追過來的……

意識消失前,絲碧松開了手掌,沒有人註意到她手中的傳信符飄了起來,打了個旋,消失在了空氣中。

五、玉面公子

此時,七弦門中,大長老青纓正一臉嚴肅地坐在議事堂內,作為親傳弟子的白術和蒼術分別站在她的身後兩側。

議事堂內,氣氛顯得有些壓抑。

“還沒有消息嗎?”青纓掃了一眼堂中眾人,面色沈沈地問。

她因為受了玉面公子一擊落雷術傷到了經脈,不得已閉關療傷,待她出關之後,才知道青月那個賤人居然已經離開了七弦門,一想起到嘴的鴨子居然飛了,她便恨得想殺人。

“目前還沒有消息。”站在最前頭的一名身形高瘦且面色暗黃的女子十分恭敬地低頭稟道,說著,小心翼翼地看了坐在首位的青纓一眼,見她沒有發怒的跡象,這才又道,“還望大長老再寬限幾日,就算是挖地三尺,屬下也一定會替您找出這女子的蹤跡來。”

又是這樣的空話。

青纓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有些不耐地揮了揮手。

那女子面色微白,垂頭退下。

“不知這女子是何來歷,大長老為何如此在意她?”這時,站在最末處的一個身形矮胖的中年男人忽然笑呵呵地問道。

那樣笑呵呵的表情在這氣氛嚴肅的議事堂內顯得突兀而格格不入,但大長老青纓竟是沒有發怒,在場的眾人也都一副習以為常的樣子。

幾乎是七弦門內所有的人都知道,素來行事嚴苛的大長老從來不會責罰楚淩雲。

這個又矮又胖總是笑得一臉喜氣洋洋的男人在七弦門內是一個奇特的存在,明明長得一副腦滿腸肥的膩味樣,卻有一個聽起來甚是瀟灑威風的名字,明明只是一個庸庸碌碌的三等執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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